作者:Jeff John Roberts 来源:财富杂志
上世纪80年代,何一还是个小女孩时,需要步行到井边打水,有时还得靠煤油灯照亮家里。如今情况大不相同——她已是数百万中国人熟知的公众人物,也是亿万富翁。据报道,她持有全球最大加密货币交易所币安10%的股份,作为联合创始人兼高管在公司中拥有巨大影响力。然而,她的人生并非一帆风顺。
币安的另一位联合创始人、性格张扬的赵长鹏(CZ),去年在美国因一项40亿美元的认罪协议入狱。这不仅给币安带来了巨大的业务挑战,对何一来说更是痛苦的私人打击,因为赵长鹏不仅是公司CEO,还是她年幼孩子的父亲。
如今,币安似乎已经挺过了这场考验。赵长鹏服刑期满,尽管遭遇了足以击垮大多数公司的重创,币安依旧是全球最大的加密货币交易所。而何一在这一过程中发挥了关键作用。在多年幕后掌权之后,她开始以更公开的姿态执掌币安。
在一次罕见的采访中,何一向《财富》讲述了她从贫困村女孩到加密亿万富翁的旅程、币安危机之年的考验,以及她对正在快速重塑全球金融的行业的愿景。
在生活和职业生涯中,何一克服了许多障碍,其中之一是学英语——她直到四年前、30多岁时才开始学习。在一次长时间的Zoom采访中,她表现得很好,只有在难以用英语解释中文成语或谚语时才求助于翻译。
何一深知沟通的力量。在币安,她以市场营销和客户服务能力闻名,这些能力帮助公司在不到一年时间里跃升为全球第一。直到今天,她仍坚持倾听币安客户的声音——无论是在Telegram、X(推特)、微信,还是任何能找到他们的平台——并要求团队所有人都这么做。她甚至规定,所有加入币安的新员工必须先在客户服务一线工作几周。
她讲到最近遇到的一名大学生,这名学生误将价值500美元的加密货币转到了错误的钱包地址——这种错误通常意味着资金彻底损失。但何一还是花时间追踪并追回了资金。她回忆说,学生对她说:“这对你来说是个小数目,但对我来说是全部。”
何一说,她能理解这种感受,因为自己小时候在四川贫困长大,9岁时失去父亲,16岁时就在超市外长时间推销软饮料。虽然最终她考上了大学——她停下来回忆第一次进入图书馆的喜悦——并开启了电视主持人的职业生涯,但她说,卑微的出身让她依然能与币安许多经济条件普通的客户产生共鸣。
何一的故事有点像詹妮弗·洛佩兹的歌曲《Jenny From the Block》——一个美丽的女人,即使在成名致富后依然保持亲和力——这种故事在美国很受欢迎。
但加密公司Trust Wallet CEO、曾在币安与何一共事的陈欧文(Eowyn Chen)表示,在中国,这种叙事方式并不讨喜。中国人不太倾向于为“弱者逆袭”喝彩,反而更可能对出人头地的人冷嘲热讽。陈说,何一经常成为文章和社交媒体讽刺挖苦的对象,但她的应对方式是将负面言论反击回去。
“她会对人说,‘没错,我就是从烂地方出来并闯出一片天的,你为什么不也这么做呢?’”陈说。
彭博社称她为“加密领域最有权势的女人”。何一正是凭借智慧、拼劲与自信——这些特质也同样存在于她的联合创始人兼伴侣身上——登上了区块链世界的顶峰。
2017年,赵长鹏创办币安时,已经在加密圈建立了颇具影响力的公众形象。他曾在2014年卖掉上海的公寓买入更多比特币,也乐于活跃在Crypto Twitter上,参与各种段子和梗的传播,这些都塑造了他的“CZ神话”。
早期,赵长鹏邀请何一加入币安,但这是在她先“招募”他多年之后的事——2014年,她曾说服他加入自己所在的OKCoin(现OKX)担任首席技术官。两人不仅在加密货币上兴趣相投,背景也有相似之处:赵长鹏童年时在没有暖气的农村学校上学,直到父亲移民加拿大,他才在高中时打零工维持生计,包括在雪佛龙加油站和麦当劳工作。面对嘲笑自己出身的声音,赵长鹏也会“回击”,甚至会转发自己穿麦当劳制服的梗图。
在OKCoin共事期间,两人发展成情侣,并积累了运营大型加密业务的经验。如今,他们虽未结婚但保持伴侣关系,并作为父母和商业伙伴紧密合作。据《华尔街日报》报道,何一与赵长鹏共同拥有币安的风投部门(后转为家族办公室)YZi Labs,并持有母公司至少10%股份。
谈到与赵长鹏的关系时,何一拒绝在采访中直接引用,而是提供了一份书面声明:“我的个人生活独立于职业生活。作为联合创始人的成就和能力常常在个人生活被质疑时被忽视。”她同时强调币安拥有2.8亿用户。
无论私人关系如何,他们在职业上的搭配都极其高效。何一的角色有点像Facebook早期的雪莉·桑德伯格——既推动公司业务扩张,又在一定程度上稳住了创始人。赵长鹏是币安的公众形象和产品愿景制定者,而何一则通过积极的市场推广(包括送汽车等活动)推动了巨大的增长。这种方式在海外华人社区和中国市场都受到欢迎,尽管中国技术上禁止加密货币,但它因能够绕开资本管制、跨境转移便利而依旧流行。
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币安员工形容何一是个要求严格的上司,但会支持员工、为团队争取利益。她在谈到币安的日常运营时表示,公司核心理念是“创始人文化”——即保持初创时期的冲劲与灵活。
币安早期的发展模式包含了对监管的灵活态度,以及在受到审查时迅速转移业务所在地。这一策略推动了币安的惊人增长,但有时也成为最大的弱点,并最终导致公司失去最知名的创始人。
到2023年初,压力开始急剧加大。2022年底,Sam Bankman-Fried的FTX崩盘后,拜登政府加大了对加密行业的监管力度,尤其盯上了头号玩家——币安。公司律师与美国司法部就多项指控已谈判多年,但最终必须达成和解。
2023年9月,美国方面宣布达成史无前例的和解协议:币安需支付43亿美元罚款(创下企业罚款纪录),赵长鹏必须辞去CEO职务,并承认未能落实足够的反洗钱措施。同时,《华尔街日报》和路透社援引多名匿名消息人士称,美方还曾试图迫使何一离开币安。(币安发言人回应称,其与美国监管机构的认罪协议为公开信息。)
尽管遭遇财政和领导层的双重重创,两年后的今天,在新任CEO、新加坡前高官Richard Teng的领导下,币安仍稳居全球最大加密交易所。Teng推动公司引入一系列合规措施,并塑造了与早期“快打快撤”策略不同的新形象。2024年1月,币安首次设立了由7名成员组成的正式董事会,其中包括3位独立董事。
不过,一名前员工告诉《财富》,币安的实际权力依旧掌握在赵长鹏、何一及两位早期高管王利来(Roger Wang)与周炜(Sonny Zhou)手中。该员工称,何一在人员事务上有最终决定权,并在客户体验相关决策中拥有最大话语权。币安发言人对此表示不认同,称公司文化鼓励员工高度自主。
一家风投公司的创始人则形容币安是以“铁腕”方式运营的公司——尽管面临法律约束和庞大全球业务的挑战,但其市场领导地位毫无危险。CoinGecko最新数据显示,2024年6月,币安在中心化交易所的交易量占比仍达39%,远超竞争对手。
对何一来说,币安的持续主导地位证明了她“客户至上”的战略,以及创始团队对加密行业的个人信念——她认为加密技术的变革性堪比互联网对传统媒体与电视的冲击。
她预测,加密货币将通过稳定币和其他区块链技术加速进入传统金融体系,并在5到10年内实现两者的全面融合。
在个人层面,她说,大规模的加密普及是自己人生中又一次巨大的技术飞跃——不久前的童年时期,她家中还没有电和自来水。谈及自己经历的种种磨难,她引用了一句蒙古谚语:“既然你已经说出了美好,就不必再提及痛苦。若言及光明,便不提阴影。”